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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(1)

    晓满顿然一凛神,瞅了瞅满地的莱和砧板上的鱼肉,长叹一口气,默然地比划一下。

    图穷大娘一抿唇,掩笑道:“晓满,想做东西向大师兄低头认错了?”

    晓满一张小脸涨得通红,不服气地道:“低什么头?认什么错?是我不忍心见一个路都走不成的人连吃的东西也没有,到时被人指为失责的还不是我?”

    图穷大娘听罢微微一笑,喟叹道:“又疼得走不成路了?”

    又疼得走不成路?

    晓满恍惚地重复她的话,惊讶道:“大娘,什么叫‘又疼得走不成路’?”

    图穷大娘看了她一眼,缓缓道来:“其实,对咱们‘小四喜’中的名角来说并不是新鲜稀奇的事儿。毕竟,长年累月走场子的人哪个没落下三两种病根?不过咱们师大公子惨了些,兴许是刚入门时身子太弱,老爷子(班主)觉得他经不起磨砺,软硬就是不答应收徒。话虽如此,看他无依无靠,只身来中原学艺,也不忍自此把他拒之门外,任其自生自灭,而让他跑个龙套、串个场子什么的算是糊口。谁知,师大公子性子倔,死活不肯应承……哎呀,你能想象得到吗?腊月里天寒地冻,那滴水成冰的光景他跪在雪中矢志。老爷子脾气同样古怪,认为臭小子是在挑衅,就说了一句除非‘冬雷响,白雪红’,他才改变注意。”

    “啊!”晓满眨眨杏眸,震惊地完全合不住小嘴,心下寻思:原来拜师学艺是这样苦的差事!她根本不知道世间会有诸如此类的鲜事。因为,自她出生的那天起就被云游四海的师父看中,称其佳骨罕有,适于绝世轻功。于是,她被抱回罗浮山调教,算算看,十余载弹指而过。晓满根本不曾想过自己幸运与否,只是习惯地认为身边的一切理所当然,而一旦失去了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。举个例子来说,夏老爹的辞世,对她来说便是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打击。

    然而,乍听到师潇吟拜师学艺的历程,心不禁有些戚戚焉。

    “你很奇怪,冬天响雷,白雪变红是不可能的吧!”图穷大娘似笑非笑地把头发绾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髻,开始收拾晓满摆开的战场,“不过呢,世上的事情也真的很难说。咱们师公子跪在雪中第三天晚上,天空真的响了三声闷雷,至今大伙都记得当夜的情景,恐慌莫名。老爷子出门一瞧,着实吓得不清,就发现门外的那片雪全红了!你当是怎么回事?嘿,那师公子小小年纪已是激狂的人,他握着许多锋利的野荆棘,待将身上刺出的血滴在盂内后,便慢慢地倒出染红周围的雪。你说都到了这个地步,他还有什么无法忍受的?老爷子当即收他做开门弟子!”

    晓满倒抽一口气,踉踉跄跄倒温几步,口齿不清地道:“大娘……你的意思是大师兄为拜老班主为师,竟然拿荆棘划身,然后以血染雪?”天下之大,简直闻所未闻嘛。

    图穷大娘闷哼一声:“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,你莫让师公子的漂亮外表给哄住了,他绝对不是一个如外表般温吞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一点儿都不简单。

    那么,他是个怎样的人呢?文雅俊丽仅仅是外表,谦和严谨是作风,而他惩罚师弟妹时的漠然无情又浮现在眼底。

    一个人,果真能做到变化无常的地步?

    猛然,她想起了师潇吟房中的脸谱……

    一张一张,喜怒哀乐是那样的壁垒分明,全部映在脑海深处。仿佛,生了根发了芽,与师潇吟之前的话慢慢融合为一。

    戏子只须要一张面具般的脸孔,至于面具下的已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人真的好难捉摸。

    晓满皱了皱眉,“大娘,难道每个拜师学艺的师兄师姐都像大师兄一样?”

    “那倒不是。”图穷大娘耸耸肩,“其他人容易多了,万事开头难,大概老爷子原无收徒的打算,只想赚够钱就回岁过晚年,哪料到会遇到师公子?既然收了一个徒弟,也不在乎多收几个……索性后来的人差不多是走走样子就入门了。像你这样,家里困难的投奔子弟年年都有。不过,大多数人会在忍受不了随之而来的磨练后离开。

    难怪她混进来如此容易……汗颜……

    似乎,师潇吟让她做的事一下子变得理所当然。如果,成功就势必忍受非人的折磨,她无话可说。

    但,他为何那么吝惜于解释要她做的事所谓何故?

    会很难吗?

    或者,他认为根本没必要,又或者是她不够资格?

    罗浮山的师兄师姐各个豪爽大方,有什么话都不会藏在心里,无论是高兴也好,难过也罢,统统写在一张脸上。而到了这里,完全是两个世界,这里的人虚无飘渺,不管愿意与否,必定要防范来自他人的虞诈。

    晓满随着图穷大娘收拾满地的菜叶,“大娘说的是师兄人门之难,这和他的腿疼得走不成路也有关吗?”

    图穷大娘的手顿了一顿,扭头无奈地回答:“还需要我再多哕嗦啊?你想想看,一个人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,双膝能承受得住吗?加之长年累月的练习,吃不好睡凉地,尤其是一到小满天,他的手指、双腿和双肘就开始泛疼。倘若早晚再来点儿冷热风什么的吹一吹,便更加严重了!大公子常常是痛得连路都走不稳,所以差不多一换季,他就得休息一阵子才能继续上台演戏。但是……”托着下巴沉思,“最近两年,大公子挺注意保护双腿不受激的……呃,顶多是身子弱些易染恙,也不至于犯老毛病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