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知跟在后头，口水都讲干了，仍没能拉住裴赐。

    冲进卢宅的裴赐理由很充分：明日将离开长安四处游学，故此登门辞别。

    提出想当面与表妹卢婉莹辞别时，没想到崔三娘竟爽快答应了，并立即着人带他去见卢婉莹。可卢婉莹却不愿意见他，任凭他在门外劝了半晌，就是不开门，也不作声。

    裴赐怀疑有诈，便管不得那么多，撞门进去了。没想到卢婉莹还真在里面，正坐在铜镜前梳妆，见他进来，讥讽道：“裴表兄《礼经》学得甚好。”

    语气轻慢，眼神疏离而隔阂。铜镜前，是满满的各色金钗花冠手镯戒指，旁边架子上暗红色贵妃吉服更是刺人眼睛。

    裴赐一腔肺腑之言顿时卡在喉咙里，说不出半个字。

    从未想到，那日他落荒而逃，再回头已是陌路。咫尺间，隔着天涯海角。可天涯海角有穷近，他与卢婉莹的误会，只怕再没有消解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长知见事情不成了，连连向赶来的卢氏家人道歉，拖着裴赐走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租的这艘客船不大，长约四丈，宽只一丈余，船头甲板宽敞，风帆未启，缆绳随意蜷在甲板上。甲板中间有一门洞通向底舱，空空正领着几个船夫朝里面搬运行礼。

    船中间部分构筑有四间小小的厢房，小曼将各房溜了一眼，便毫不客气地给刘沁择了空间最大的北边第一间。

    刘沁被小曼半劝半推哄进了卧房，觉得烦闷，想开窗透气，却吓得小曼飞奔过去一把摁住窗柩，又是一顿苦口婆心：“外面风大湿气又重，受了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！”

    刘沁也不和她争，浅浅一笑，乖觉地半倚在床上休息。小曼将屋内收拾的差不多，见她似乎睡着了，便出门打理行礼去了。

    小曼一走，刘沁就睁开了眼，仍走到窗边，将窗户大开，凭栏看景。

    天光未盛，视野模糊，两岸黑影连绵，分不清是树还是什么。

    “咚咚”

    伴随着沉闷的水声，船一阵摇晃，刘沁站立不稳，眼见着就要撞向舱壁，她倒是机敏，当即调整体位，以背撞壁，倒是让她才拆了夹板的手逃过一劫，却搅动了内腑，喉头顿觉腥甜。筆趣庫

    船还未稳，了悟已冲了进来，抬手将窗户关了，将一套沙弥服塞进她手里，急急吩咐道：“遇上兵乱了，快换上。听着，你法号空星。”

    说罢，了悟又转身出去了。刘沁心惊胆战，手里却不含糊，立即脱下女装，解散发髻，换了沙弥服，又随意挽了个髻子，将帽子带好。

    才将女装塞进箱笼里，门就被撞开了。几个军士拿着火把巡了一周后，推着她出了房，来到甲板上。

    崔迢、空空、了悟、小曼、老郭连着船主和三个船上做事的汉子都在这儿了。崔迢正努力地和那名头领解释，也不知那人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，沉默半晌后，笑道：“我等要过河，暂且借郎君船只一用。”

    便有军士上前来喝令几个船工开船，调头朝北。

    事已至此，崔迢只得退而求其次：“将军征调，我等不敢不从。只厢房四间，还求将军能允许我等借住一间，以避寒风。”

    那头领挥手，算是允了。崔迢便领着众人进了屋。

    卜一进来，空空就要张口，被崔迢瞪了回去，指向门，提醒他门外有耳。然后径直走向床，扯着被子就睡了。

    小曼从箱笼里翻出一套被子来，垫在地上，让刘沁倚着舱壁休息一会。

    了悟和老郭两个在窗下坐了，老郭想开窗瞅瞅外面情况，被了悟制止了：“风大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的，没事的，不会死的，不会死的……”小曼挨着刘沁安慰她。话是这样说，自个儿却抖得厉害，不断吸着鼻子。